《东北人物故事》“救火者”于海洋的复杂与独特〈十六)
人性是什么?这是一个爭论很多,又有复杂的本质和天性的理论。我没法用从理论上去做出准确的诠释。
(作者:康锦达)
但在采访过程中获取的故事细节和当年律师留存下来的取证资料却留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因为,这些都与人性有关。
2010年12月6日,辽阳顺锋钢铁有限公司三名副经理深夜被抓,于海洋得知消息后,立刻从北京返回,马上赶回辽阳,找到执法部门强调:我是企业法人,如果企业存在问题,有事找我!请你们在24小时之内,放了他们!
………
在回公司的途中,司机提醒于海洋,董事长,我建议你马上离开,最好到国外有业务的地方避避风头再说,你是个文人,矿山是什么?是个黑白两道鱼龙混杂的地方,水很深,你肯定是得罪人啦!他们针对的目标,不一定是副总,而是你。如果副总有事,你在外边好救他们,如果公安把你抓了,他们救你可就难了……
于海洋书生义气地说,我现在要是躲了,那我成什么人啦!
司机:董事长,我有个哥们,是个搞地产开发的老板,跟区委书记很铁,区委书记被双规的当天,他知道内部消息后,就飞加拿大去了,人家哪儿有工程,后来有关部门找他,这哥们就是拖着不回来,二年后回来了,自己啥事也没有,房价还长了两倍,坐在家里无忧无虑地数钱。但不少与区委书记有瓜葛的人都进去了。
于海洋在天津大学读研时的授课老师,经济学家赵国杰老师对笔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于海洋在辽宁大学是学经济的,又当过记者,他和冯玉忠校长合作发表过企业文化建设方面的论文,他是适合做学术研究的人。读研时,他有一些独到的观点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我俩出版了一本《企业发展战略选择》的著作,还获得了天津市第八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那时候,天津市委一位领导推荐他去政研室,他对我讲,他是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莫尔的信徒,理想是建立一个共同富裕,没有罪恶的乌托邦……
赵国杰老师说,他到顺锋去当董事长后,我去看他,他还说,赵老师,我就想在棉花堡建一个东北的“华西村”……
他说:于海洋吃亏就吃在,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干净多于肮脏的环境,干净占上峰的环境,正气清气骨气占主导的环境,但环境变了,换了个肮脏多于干净的环境,可他并没有改变和适应。这就是文人的弱点。
他说,我当时还提醒于海洋,世界是干净和肮脏的混合体,只是比例不同。一个人的工作环境的改变,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方法必须改变。不改变就要吃亏,要想实现预定目标,是在不断改变应对方式和退避妥协中实现的……
这些苦口婆心的话,于海洋并没有听进去。
笔者倒是认为经过底层磨励的司机要比于海洋轻视圬诟缺少防范意识要清醒得多。仅“这时候我躲起来,那我成什么人啦。”这句话就有义气用事而缺少冷静应对的谋略。因为,在环境和力量并不对等的情况下,个体溢出的人性善的亮点是难以抵抗有组织有计划打击的。
他应该知道,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应该看到有组织的暴力是可以碾压一切的。如果自身没有更强大的筹码。收缩锋芒韬光养晦保护自己择机而动,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据知情人讲,在抓顺锋班子其他人时,公安并没有明确犯罪嫌疑的具体指向,而是想在其他班子成员身上找到抓于海洋的突破口,此时于海洋完全有理由以安全战线工作为由转身域外避过风险……
后来的局面证明了这一点……
直到于海洋被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3年11月20日作出(2012)本刑二初字第00006号刑事判决(原文),……被告人于海洋犯贪污罪,判处无期徒刑,剝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犯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八百万元;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剝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此时,于海洋才意识到如果自己提前做好防护的预案,是可以躲过此劫的。他才下意识地感知,当权力不受约束吋,被拖入毫安全的黑洞时,自己连活着出去都可能是一种奢侈……
从于海洋一审被判无期徒刑后,顺锋领导班子的态度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人性的界碑形成了分水岭。
什么是人性?人性是围绕处境和利益而转变的。
于海洋被抓后,赵中原做为公司总经理在召开的基层干部会议上,掩面而泣,有几句话让在座人记忆深刻:……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于海洋,就没有顺锋的今天,我们要想办法救他,照顾好他的家人……
据说,这位负责人在临终的日子里,说了一些话,……我是被于海洋放到总经理位置上的,他被羁押后,也是他主张我接任董事长的,但我有的事做得并不好……
也许,这只是个传说,也许,这是人之将逝,其言也善……
当于海洋被羁押后的取证期间,顺峰公司领导班子面临“于海洋罪行十分严重,如果牵连到顺峰公司,顺峰公司就可能保不住。”的生存择决时。他们统一了思想:为了保住矿山,顺锋公司所有的事,无论大小都往于海洋身上推……
笔者也在夏律师提供的资料里找到了于海洋巜关于挪用资金案的部分事实》原文及马厚辉的亲笔证言。
笔者在这些资料中也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变化中涉及到自身的安危得失,也值得理解。但不解的是,当律师拿到了可以取消于海洋非法侵占农田罪的法律依据,辽宁省林业厅准予行政许可决定书《使用林地审核同意书》等系列文件时,顺锋公司现任的领导却说,这个罪我们认了,不用翻。罚款我们可以拿……
这个表态很关键。甚至在律师取证时还说,帐就别看了,于海洋还欠我们公司五千多万……
是世态炎凉,还是人性的本能的自我护卫?
笔者写到这里,枯坐良久,反复叩问。最后还是归结到人性。
应该是事关利益事关权力的人性功利考量?
是对如果于海洋无罪回归,切身利益得与失的衡量。
露出了人性的丑陋:不需要你的时候,无情义可言。
但人性在底层的工人与公司的高层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份有一百零八人签字画押,由辽阳顺锋钢铁有限公司工会委员会以组织名义发出的请愿书,却发出了人性的光泽和勇敢。是一种人格的聚拢和清澈。(全文如下)
这个由工会组织发出的请愿书是公共的表达。公义和良心是什么?当年公司工会主席董文富说,做人,良心不能让狗吃了。
工人阶级的不麻木不屈从,本身就是人性的力量。
工人阶级靠技能吃饭,不喜欢与权力亲近,但愿意和渴中递来的一碗水,寒中送来一捆柴的人做兄弟。
一位当年接触于海洋案子的检察官对笔者说,……当时,我看到请愿书后边那一排排名字和鲜红的手印时,就有一种震动:类似这么多工人集体为于海洋请愿的事,有,但很少。我经历的只有朝阳市老百姓为刘向荣请愿。后来我又看了于海洋用毛笔写的申诉状,我又有了一种触动,能写这样一手好字的人,是个文化人。当我听一个基层检查官说,在公安侦察于海洋的案子时,把一个出具验资报告的会计师都抓进了看守所,不按法律规定关押了30天,我当时就说,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
笔者刚刚看过张艺谋导演的《第二十条》,我被这个影片感动了。
我佩服张艺谋以人性的高点,用文化的方式为底层勇敢代言,真是老百姓的亲人。
让社会进步,让经济发展,首先得让每一位老百姓有安全感!
这部影片告诉我们,为民请命,是每个领域的责任。医治沉年己久仍在疼痛的病人是责任,纠正有罪者身后留下的大大小小不公不正不清之案是责任……
张艺谋良知之作之所以赢得一边倒的好评,是作品闪耀的人性之光。是接地气得人心有共情的命题。
因为不安全的环境是对人性的污染。
他在呼唤对高尚人性高尚人格要敬畏要捍卫。
所以,我致敬张艺谋。
记得是看完《第二十条》电影归家途中。
夜己深沉。
我走在繁华的街头,仰望星空中爆竹的灿烂火花。
在采访中认识的天津大学博士生导师,著名经济学家陈通老师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他也出来散步,我就和他边走边聊,我们聊了张艺谋和贾玲的电影,聊了最近英国国防部发布了“宣战视频”和世界上正在发生的流着鲜血和眼泪的战爭。又聊到了我正在写的于海洋的故事……
陈通老师说,……我很熟悉于海洋,我从你的文章感悟更多的是从许多真实的故事传通的一个主题,善良是世界上最迷人的东西。善良是一张通行证,不管是素不相识的贩夫走卒,还是高光或低谷的达官显贵,于海洋都能跟他们交朋友。这样的人怎能有人不喜欢?于海洋做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于帮助别人,从不看人下菜碟,完全用平等眼光看待一切,这些你在文章里己经写了很多,我知道的还有退休多年的高级工程师娄妹菲大姐老伴突发大出血,而且赶在疫情期间,儿子的血己经抽到了极限,娄大姐把电话打给于海洋,于海洋把电话打给一位职务很高的朋友,朋友表示这个事很难办。于海洋马上急眼了,说:好办,好办?我还找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朋友,找不到血浆,会死人的!
他说,老领导王路明从中顾委顾问退下来以后,落脚在天津,于海洋那时正在天津读研,有一天,于海洋带我去看老领导,老领导就留我们吃饭,吃饭时,老领导说,我在东北经济规化办当党组书记时,海洋工作很努力,特点是没有私心,热心肠办事公正。那时老人都78岁了,回来的路上,于海洋对我说,你发现没?老爷子的卫生间还是蹲便,这么大岁数了,我给你留点钱你帮我给老爷子安个座便……
最后,陈老师说,前天,于海洋写了一篇文章,挺好的。
我说,您有空发给我看看。
回到家里,我看了这篇文章。
全文如下。
今天,是初三,我静静地站在窗前,遥望广袤无垠的宇宙。心有所想。
他们的光荣与胜利。只为让他们成为这一点上的一小部分的短暂主宰,想想在这点上的一个角落里的人,人们正受着万般苦处。而在几乎不能区分的同一点上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同栖身着另一批人。他们多么渴望不发生误解。他们多么渴望杀了对方。他们敌意有多强烈!
我们的装模作样。我们自以为是。我们以为自己在宇宙里的位置有多优越。都被这暗谈光点所挑战。我们的星球只是在这被漆黑包裹的宇宙里一粒孤单的微粒而已。一直有人说天文学是令人谦卑同时也是一种塑造性格的学问。对我来说,希望没有比这张从远处拍手们微小世界的照片更好的示范是展示人类自大的愚蠢。对我来说,这强调了我们应该更加亲切和富有同情心的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同时更加保护和珍惜这个暗淡的蓝点。这个我们的目前所知唯一的家……
这些话震撼着我的灵魂。
在2024年的龙年,我真的希望,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爱的人,还有咀咒我的人,还有我不认识的每个人,面对繁星闪烁的宇宙,多听听这位天文学家的这段话,让相爱的人不离不弃,让相识的人互不相忘,让有恨的人握手言和……
我把于海洋的这篇文章,配上音乐,放在枕边,听了一遍又一遍……(作者:康锦达)
来源：http://hz.ttinew.cn/sociology/10383.html
http://life.shanxun28.cn/sociology/10671.html
